蛇結。

我期望处决我的那天,有很多人前来看热闹,他们都向我发出仇恨的叫喊声

「康纳生贺」【HCH】归途(下)


*算是下半部分......希望大家食用愉快

*(可能)会有时间上的瑕疵以及对纽约地理的错误理解




5、




——或者说,他已经爱上了很久的人是谁。


杜鹃鸟餐厅,侍者引着康纳在男人面前入座,后者的灰蓝色眼睛在烛光之下闪闪发亮,橙黄色的小簇火焰在黑色瞳仁之中跳动,噙着优雅的笑意,无论处在什么年龄段,对方的英俊都只会有增无减。这家法餐厅位于曼哈顿下城区,并不算古老,但却足够有名,如果想要获得一个完美的约会体验,那来这里准不会有错。侍者十分专业,但是有时候有些专业过头,与他们餐厅的名字一样话多且密,介绍这里短又闪亮的历史,推荐菜品,是否需要附加服务,让康纳意识到人为了高额小费究竟能殷勤到什么地步。一路过来康纳没有听到有人高声说话,只有窃窃私语般的嗡嗡声在用餐区域回荡,桌子不大,以便于男男女女们听见互相的声音,即便如此他们的脑袋也快要挨到一起,缺失了中上层阶级有些虚伪的特质,倒是显得更加温馨,康纳因此舒心不少。


他们特地选了一个靠墙的位置,更具私密性,这种较为狭窄的桌子在康纳坐下来的时候可以更凭依地听见对方说话。一盏黑色的中号吊灯悬在他们附近,架构简洁,提供一点似有若无的光源,而一旁墙上圆柱形状的壁灯所散射出的暖光基本只能让康纳看见自己对面坐着的人的脸。或许是为了烘托昏黄光照之下暧昧不明的气氛,康纳能感觉到,吊灯暗暗的打光让他们这桌洁白的华夫格桌布上流淌着一种难言的深情。桌上的烛台里面插着一根高高的白色蜡烛,康纳想着如果蜡烛被打翻了或者突然砸下来会怎么样,他们应该不需要赔偿桌布的费用,毕竟蜡烛放在这种手肘一拐就可以够到的位置是很危险的。


收敛自己的胡思乱想,康纳终于肯将自己的视线投向对面穿着休闲西装的中年男性,面对着对方在烛火之下忽明忽暗的脸,与那双岁月也没有留下任何浑浊的锐利双眼,康纳的心却像是被放在一片开满鲜花、充满阳光的旷野上那样丰盈、舒展,充满原始的爱。餐前面包摆在一旁的小竹篮里,垫着洁白餐巾,散发着可可和黄油的香味,尽管两人饥肠辘辘,但都不打算先伸手去拿。


“我还以为你会订那种我根本不想走进去的餐厅,爸。”康纳扫了一眼菜单,果决快速地瞄准了自己想吃的东西,一旁英俊的男性侍者认真地记下康纳点的餐,询问需不需要现在就帮他们打开红酒,侍者微微弯下的身子犹豫了一下,倾斜到了康纳的一边,选择权落在康纳的身上,桌子上还是一片沉默,所以他也不打算推辞,点了点头,侍者接收到信号,不疾不徐转身离开,为两人留下私人空间。


“鉴于你会跟我抱怨领结和西装会限制你的活动,所以我没选那种很贵的餐厅,我又不是那种独断的家长。”海尔森将大块餐巾展开,平铺到自己的膝盖上,余光不时瞥向康纳。男孩的脸在暗橘色的光晕之中显得柔和许多,或许是因为他心中的爱情所致。只是与他的儿子一晚没见,他就已经学会用不同的眼光打量他,对方褪去了青年时期的莽撞,不像第一次康纳被他带到这种餐厅时坐立不安的样子,他现在举手投足之间富有自信,没有仿佛必须三思而后行的疑虑,没有迷茫,康纳成长的比他预料之中要更加冷静,有些地方像年轻时的海尔森,不会因为瞻前顾后满盘皆输,有些地方又不像海尔森,他奋力向前是认识到现实如此不会更改,而康纳是为了追逐理想。


实干派的海尔森有一个理想主义的儿子,这并不讽刺,只因大多数理想主义者只有一腔愤世嫉俗和空谈,康纳一切的稳重、成熟、冷静,点菜时的胸有成竹,乃至于点头时令人着迷的风度翩翩——海尔森毫不怀疑他现在已经可以拥有一大片对他倾心的少年少女,毕竟海尔森年轻的时候就已经能吸引不少人拜倒在他眼前,不过很可惜他的心已经有所归属,而他相当有自信康纳爱情盛放的位置不会有丝毫偏移——这些细节怎么会是出自一个外强中干的人呢?康纳不会质疑勇气与理想,因为经过岁月催熟,他已拥有,并怀揣着足够的能力和抱负准备大干一场,他们所共享的血脉之中奔涌着的属于肯威们的野心,从爱德华到海尔森到康纳,在他们的亲缘关系内熊熊燃烧。


“你就是想跟我约会了,我说的对吗?”康纳将身体靠近了一点桌子,托着腮微微歪起脑袋,手指在桌面上轻叩,笑容随和。


“哦,我早就过了那个会害羞的年纪了,如果你把这话对八岁的我说,我可能还会受用点。”海尔森被儿子的调情逗乐,他们之间那道用来彼此审视的无形的墙终于在快活的低笑之下消弭了。


“好吧!我才学来的这一招,你就不能给我点面子。”康纳脸上的游刃有余终于碎裂,露出里面男孩的内核。


“是啊,康纳,我的确想跟你约会,你喜欢我送你的礼物吗?”


海尔森的眼睛坦然地对上康纳的,总算拿起餐篮里的面包,咬下一口,香甜和淡淡的酸味在口中扩散开来,用来开胃相当不错,不得不说,海尔森开始期待接下来会上的菜。他对面的康纳在做父亲的眼神追踪之下败下阵来,叹了口气,耳根发烫,小声嘟囔着海尔森听不到的什么,也拿起一块面包,红酒在这个时候恰到好处地来到他们眼前,侍者用干净毛巾托着瓶底,倾倒,他们看着液体红宝石柔顺地在地心引力作用下降落在自己的杯中,赏心悦目。


“喜欢到如果你在我眼前,我可能会亲你一口。”

“真的吗?那你现在就吻我看看。”


“不!这里人很多……我才不想让咱们两个双双被赶出去。”康纳的耳朵肉眼可见地又红起来,小声反驳,海尔森心情大好,拿起酒杯。


“所以你不吻我不是因为你不想,而是因为你怕被赶出去。”带着发酵后葡萄香气的酒液丝绸一般顺着海尔森的喉咙一路滑下。他嗅到康纳身上弥漫着他为他选择的气味,这证明他的想法没错,心情指数一路涨停。他不想让康纳觉得自己是在将自己的意愿强加在对方身上,所以一向明断的海尔森在为儿子挑选香水上犯了难,他希望一切能保持完美,至少在为康纳做出的决定方面是完美的。


“我很想,但是,别再说了,爸爸。”康纳看上去想用自己的脸将面包片烤熟。


前菜在侍者滔滔不绝的介绍中被端上桌,海尔森微笑不变,但一侧眉毛抽搐,康纳有些好笑地啜饮着味道甜苦的红酒,知道他父亲不喜欢被打断私密讨论。不过他挺喜欢海尔森这样富有生气的表情,至少比用来装饰真正情绪的疏离微笑好多了。他看着盘子中盛着的奶油浇汁牡蛎咽了咽口水,今天一天他都在外面跑来跑去,早上出门急也只是切了几片火腿就着全麦面包吞进肚。胃部后知后觉发出轰鸣,他的目光又瞥向旁边海尔森面前盘子里的酥皮梅子鹅肝,联想到鹅肝是怎么形成又怎么被取出的,皱了皱眉。


“看起来好腻!”当奶油微甜淡香混杂着牡蛎的鲜美在康纳的齿间被碾成碎片又吞下后,康纳终于出声品评海尔森眼前的食物,海尔森翻了个幅度很小的白眼,然后摇了摇头。


“我有个问题。”

“我以为你已经跟我学会了吃饭的时候不要发出声音,会把吃的喷的到处都是。”

“我已经咽下去了!”


“嗯哼。”海尔森决定不与康纳计较,慢条斯理地吃掉所有的鹅肝,将味蕾上残留的一层脂肪用柠檬水冲进食道。


“为什么不告诉我是你给我买的礼物?老爸,你撒谎的技术真的很烂。”

“是啊,但你敢说你没有为此嫉妒吗,嫉妒并一个不存在的人。”


康纳气鼓鼓地瞪着他,被揭穿自己内心所想并不是一件容易接受的事,哪怕他已经知道海尔森对他具有读心术特攻,但很快地,随着康纳的肩膀放松下来,笑意在他蜜棕色的脸上铺展开来。这是一种只有在真正开心的时候才会展露出的微笑,可以不用任何词语去形容这种微笑,因为这是人类与生俱来的一种本领,强大到没有任何后天加工可以影响到它的本真。


“不过我很谢谢你啦,爸爸。”


海尔森的表情闪了闪。


侍者把盘子撤换掉,放上主菜,海尔森要了龙虾,大块紧实的饱满虾肉浸泡在橙色浓汤里,海尔森用叉子将虾肉上水滴形状的菜叶拨到一边,还有满满一篮炸土豆球可以蘸汤,碳水化合物散发的香气让人食欲进一步增加,海尔森不爱吃炸物,所以理所应当地会被康纳消灭掉。康纳正在把一块粉白色的兔肉送进嘴里,嘴角沾了一点酱汁,用舌尖舔掉,咽下去,喉结轻动。


海尔森又喝了一口杯底的红酒。


“这个兔肉有点发酸,没有我做的好吃。”康纳的鼻尖皱起来,露出几分嫌弃。


“是我来付账单,所以不要挑剔。回到刚才那个问题,如果我告诉你是我送你的这些惊喜,那么它们作为惊喜本身的效力就会大打折扣,你的关注点就不会是‘惊喜是什么’,而是‘海尔森会送我什么’,我不想让我作为一个不稳定因素影响到你的情感,所以干脆把它排除掉。有时候吵架拌嘴,你会说我不在乎你,但你错了。我记得你从小就一直想要一只狗,我也记得你看向我的香水收藏的时候露出的好奇眼神,你这个年纪的男孩总会有点想要尝试的东西,再说——” 海尔森用刀叉将龙虾切开,纹理分明的白肉倒映在海尔森的瞳孔里,随后那双玻璃球一样的眼睛抬起,圆形曲面上的主角变成西装革履的康纳,海尔森眼神炯炯,带着一点狡黠,但康纳从中读出无奈,“我猜你多半是忘记了你的生日,所以我倒不会你担心过早察觉这些礼物的意义,我希望能给你带来一些不一样的体验,毕竟我所做的这一切都只因为我爱你,无论是出于父亲的身份,还是出于伴侣,家庭和爱情都是我想提供给你的东西,这世上没有谁能比你更加值得享用这些。虽然你在这事上有点迟钝,不过这正是我想要的,生日快乐,儿子。”






6、




“我们现在要去哪,我以为我们这就回家了。”康纳坐在副驾驶,感觉腹部的衬衫有些紧绷,他有些不自在地活动了一下肩膀,手指勾着领带向下松了松,一直抵着他嗓子的那个结消失了,一身轻松,他还依稀回忆着那块歌剧院蛋糕的醇厚口感,似乎咖啡黄油和巧克力甘纳许结合起来产生出的榛子香气来充斥在他的鼻腔里。饱腹感让康纳的意识轻飘飘的,双眼迷蒙,四肢像是充了棉花一样绵软温暖。康纳窝在座椅里,脖子靠着颈枕,车里清洁的空气,音响之中播放的缓慢钢琴曲,海尔森的侧脸,窗外不断倒退的公路和远处浅蓝色的天空,现在时段已近傍晚,闭闭眼睛再睁开,天地之间便笼上一层蓝色罩纱。康纳嗅到自己衣领上沾着的香水味,蒂巴萨的婚礼。


“还有一个地方我想带你去看看,把它当做今天的结尾。”海尔森语气柔和,直视前方车道,手指拨动转向灯,修长手指搭握在方向盘上,康纳看着他父亲聚精会神地开车,眼睛微弯。


“在阳光的摇荡之中,我感到一种巨大的幸福。”康纳在口中默默咀嚼着那篇散文里面的某句话。在傍晚时分,阳光快要隐没在地平线之后,但是他们周身的空气之中,一呼一吸之中,包括眼前车的流动,红色的尾灯,橙黄色的尾灯,不时响起的汽车喇叭声,发动机的轰鸣,都满盈着一种磅礴的幸福,浩瀚的幸福,康纳任由自己被笼罩其中,视线从窗外移到自己的发梢,棕色的,垂坠在他的颈边,染上他的体温。在这种自视之中,康纳发现了自己的青春,他的年纪会逐渐增长,他会一天比一天成熟,但是现在,他可以不去考虑自己的年纪,短暂地不在乎未来如何,只有眼下这个瞬间。


海尔森的车开的很稳,康纳几乎感觉不到对方刹车时向前的惯性,康纳坐车有点挑车技,海尔森也是一样,倘若过分颠簸或者走走停停就会让他们大脑发晕。他们路上保持着一种近乎心灵相通的沉默,这种沉默并不尴尬,更多像是他们在分享同一种宁静。毕竟不是话越多越密就代表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越近。在车辆的河流之中,康纳想到今后的生日或许也是和海尔森一起度过,他会把和朋友们的派对安排在他生日的前一天,到那时候海尔森还会给他像今天一样的惊喜吗?对此他不能给出确论,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他父亲爱他,他朋友们也爱他,他播撒出去的善意最终都结出饱满果实,他现在可以向眼前站立的幸福隆重宣布,自己是个被爱意包围着的年轻人。


音响里播放着的古典音乐叫康纳有点无聊,但他也不打算拿出手机来看,他并不是那种电子设备狂热依赖者,于是当他看腻了远处各种大楼的剪影之后,他决定将目光投向近处车内后视镜上的小挂件,一片漂亮的羽毛,下面衔接各种颜色的珠饰,与车内棕黑色的商务风格看上去格格不入,但它自从康纳送给海尔森之后就那么一直挂在那里,没有取下来过,车一直前行,羽毛饰品微微摇晃,康纳用手去拨弄,发出啪嗒啪嗒的脆响,海尔森瞥了康纳一眼,像在看一个幼稚的孩子。


就在康纳专心用手拨弄羽毛挂饰的时候,海尔森的车子已经飞驰在大南湾大桥上。




 


“从长岛一路开过来,我已经听到你钱包里的钱因为自己要变成油费在哀嚎了,爸爸。”康纳看了看时间,下午五点,太阳已经在地平线上方等待,即将结束它照耀美国的时段。跨过大南湾大桥,然后是一段长长的公路,没有市区内的限速,海尔森的车开的比平时还要快。因为工作日的缘故,大桥上的车寥寥无几,就好像天地之间只剩下海尔森和康纳,还有这辆车,朝着康纳未知的尽头疾驰。


“你认为我会在意那点油钱?”海尔森的语气故作傲慢,从开车的间隙之中快速转头过来回他。


“当然啦,但是我觉得它还是作为我的一周伙食费更加合适。”


“你一周只吃那么点的话会饿死。”海尔森回击,康纳笑了笑,停止和他父亲拌嘴,免得他分神,将视线投向远处的海平面,越过大南湾,又上了鲁伯特堤道,四下远望,是望不到头的层叠波澜,远处的落日斜斜照在海面上,让海面呈现出七彩的波光。厚实的车玻璃隔绝了外面的海浪声,海尔森适时关掉音响,打开一点窗子,傍晚裹挟冷意的海风从那道缝隙之中灌进来,康纳的昏昏欲睡被海风一激驱走了不少,堤道周围不再像是之前路过的大桥那样由结实的钢筋水泥构建成一个雄阔的钢铁怪兽,而是由漆成白色的铁栏杆连接在一起作为护栏,铁制的螺丝和路肩在长年累月海上吹来的潮气作用下留下红棕色的锈迹,让沥青路上黄色的引导线也变得猩红,不知为何,这样简陋又令人熟悉的堤道却给了康纳一种脚踏实地的安然感。


“熟悉这条路线吗?”

“嗯,如果我们是要去火岛的话,就相当熟悉了。”


康纳托着腮,撑在窗边,远处的海浪互相推挤,又有新的一波浪拍来。他很久没看过海了,他记得他被海尔森带回他家的时候,海尔森一边要照看工作,一边要照看他,把自己活成一个忙的脚不着地的单亲爸爸,在海尔森为他留出的余地之中,他学会了自己照顾自己。海尔森不常能腾出空闲,所以在康纳刚上初中那段时间和海尔森关系闹得很僵。


就像是要把所有的压力从一次出走之中全部释放一样,康纳曾经在同学的建议下一个人跑去火岛,他喜欢与自然为伍,有时候康纳甚至觉得自己应该是从自然之中生长出来的孩子。他张开双腿双臂把自己变成一个大号海星,躺在白沙滩上,排空一切杂念凝视夜空,等到耳边闹铃响起,带着一身沙粒回家,冲澡,等海尔森回家,揉着眉心问他为什么电话打不通。那时候康纳窃笑,海尔森只能待在他的办公室里,那里宽敞,但没有火岛的海和沙滩那样宽敞,而海尔森也完全不知道自己刚刚经历过一场相对刺激的小小冒险,是啊,完全不知道……


“为什么问我这个,你知道我来过这里?”

“是啊,你十四岁那年,某个星期五的晚上,我本来想给你打电话让你来和我一起吃晚餐却打不通。我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孩子。”


“你在套我的话!”康纳摸了摸鼻子,试图掩盖自己的心虚。


“没有。”

“所以你是怎么知道的?”


“如果你非得要问的话,你当时那副赢了场竞赛一样的表情,地毯上没清理干净的沙,还有你手机里的GPS。”


康纳瞠目结舌。


随后微微的刺痛和麻痒感,伴随着康纳的呼吸,热气,震动的嗓音,这小兔崽子为了报复凑过来咬了他的耳垂。海尔森呼吸不稳,竭力压下小腹火气,皱起眉头望向罪魁祸首,只见对方已经坐回远处,满脸无辜。


“我不想在你生日之前把我们全都撞死在这里!”


“好啦,爸,你因为爱我所以装作不知道我去火岛,我因为爱你所以装作不知道你在我手机里装GPS,所以我们扯平。”


“什么,你是怎么……?”瞠目结舌易主。


“我不会告诉你这个的,你可以期待一下你未来的任何一个生日。”康纳冲着海尔森眨了眨眼睛,没办法,他在面对海尔森的时候总是克制不住自己的调皮心理,就好像那个腼腆但寡言的康纳没有怎么存在过一样。


在两人你一嘴我一嘴没什么营养的对话之中,远处出现一个高高的柱状物,车开的越近,那个柱状物的轮廓便在傍晚的薄雾之中越发清晰。


那是座灯塔。






春季四月,在鲁伯特州立公园停车免费。他们把车停在停车场东侧,康纳下车,走上闪着细碎白色光点的柏油路,那些细碎的光点来自于附近的沙滩,而这些沙又来自于被海浪日复一日磋磨打碎的矿石。火岛被称作位于纽约的夏威夷,长岛的第二尽头,背靠大南湾,面朝北大西洋,是逃离城市之后的好去处。远处的灯塔已有百年历史,是全纽约州最高的灯塔,见证了长岛如何逐渐发展成老钱聚集区的。现在是淡季,所以游客稀少,只有一两个亚洲面孔在远处的沙滩上拍照。更多的游客愿意去蒙托克角,但对于肯威们来说,还是这里更有意义,更安静,不会被打扰。


现在已经过了参观的时间点,而通往灯塔只需要走上一段曲折的木板路。康纳和海尔森的皮鞋踩在贴的严丝合缝的木板上,听着自己响亮的脚步和木头发出的吱吱呀呀声音。此时正值日暮西垂,海天相接,灯塔背后的天幕从大片的蓝,到一层肉粉,再到下方的橙、浅橙,像鸡尾酒,色彩斑斓,海和天之间的距离不再那么明确融为一体,就像是有无形的丝线在远处将两者合拢在一起,如同在火烧般的云层层次分明,自在地漂浮在空中,太阳正在散发它的最后一波余热,一半躯体已经沉入海中,距离太阳最近的海倒映出其模糊变形的光影,远离太阳的那部分天空已经变成滴入墨水后般的粉蓝色,这是属于火岛的蓝调时刻。


带着咸味的海风徐徐吹来,灌进肺里,直到将城市之中所有的废气从一呼一吸之中排出,海尔森和康纳肩并肩在狭窄的木板路上缓慢前进,木板路周围没有设置护栏隔板,只要伸出手去就能摸到有一人之高的芦苇,芦苇无限绵延到海岸礁石边,带着绒毛的顶端中掺杂着细密的草籽,在夕阳照射之下渡上一层洁白光晕,能将其中的纤维看的一清二楚。海风拂过芦苇丛的缝隙,互相交错,发出轻柔的沙沙声,还有远处的海浪声,头顶盘旋海鸥张开翅膀发出的悠长鸣叫,行走中的衣物窸窣,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离灯塔越走越近。


红瓦屋顶,棕色砖墙,康纳开始想象以前的灯塔管理员是怎样守望着这小小的一角,每天面对一望无际的大海,忍受茫茫天地间的孤独,只有远处汽船的鸣笛声充斥在海天之间的空隙里。不过现在与海尔森站在这里,他的心中突然充满了一种纯粹的感动之情,仿佛此时他发现世界的真理,仿佛他是站在船上的那位发现美洲大陆的航海家,在美国还在被英国人殖民的那段时间里,他们有欣赏过火岛这种壮丽又哀伤的美吗?海尔森和他的手牵在一起,不知是谁先握住了另一方的手,而另一方又回握,但此时此刻,除过火岛赋予他的一切之外,康纳只能感受到海尔森的存在。


太阳以一种缓慢但又比想象中快捷的速度彻底消失在海平面上,远处黑白两色的灯塔倏然亮起来,以7.5秒的频率一闪一闪,成为这片狭长海滩上的启明星。或许十四岁的康纳来不及欣赏灯塔和大片芦苇荡,也来不及寻找芦苇荡之中隐没的鹿的身影,但现在的康纳已经成年,内心平静,他预见到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有关于海尔森在昨晚的电话之中那个拙劣的谎言,他并不惧怕,但却又希望时间可以彻底停留在这一刻,然后让他和海尔森两个人的这一刻,他心中流淌着爱意的这个瞬间成为永恒。尚未发生之事总会在未来某一刻显出它的踪影,而十四岁内心迷茫的康纳还没能完全参透这个道理。


“我认为这是一个合适的时机,康纳。”海尔森平稳的声音响起,看着明灭的灯塔,转过身子,面对康纳,从兜里掏出来一个方形的天鹅绒盒,盖子顶端微微隆起,那道弧线让康纳想到被烘烤膨胀的棉花糖,他来不及细想,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盒盖掀起,里面是枚钻戒,完美切割的钻石镶嵌在戒指底座上折射出瑰丽光泽,银色的环身内侧刻着两个肯威的缩写:C.K&H.K。康纳看了看海尔森,又看了看那枚戒指,大脑空白半晌,随后被一股强烈的情绪击倒。


一枚戒指居然有这样的能量,足以让一个人无法精准分拣出自己的情感,它可以是幸福,可以是悲伤,可以是惊喜,可以是一切人类所能感知到的情绪,它们过于广渺,以至于可以囊括天地万物,当人站在火岛时可能会想到我站在了世界的尽头,越过大西洋就是欧洲,直到环绕一圈又回到原点,这就是所谓世界尽头了,那么在这枚戒指呈现在康纳眼前时他心中所迸发出的情感呢?它们又是什么的尽头?康纳没有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而当这些所有的情绪在熔炉里面融化,重塑之后,就形成了康纳眼前的这枚戒指。


“我本来打了腹稿,但我认为那好像会变成一场落于形式的独角戏,毕竟这又不是什么商业谈判。还是让它自然而然地发生才合乎情理,你也知道对我来说一切效率至上。这可能是一个错误,但对我来说这不是,而我相信对你而言也是如此,在我把你领回家的那天开始一切就可能注定了。一个人很难想象他们眼界之外的东西,就像我在拥有你之前根本无法想象一个流着原住民血统的我的儿子会闯进我的生活,成为我的爱人,甚至成为我的伴侣。而你得保证在我把这枚戒指套在你的手上的时候,你会忘掉我刚刚说的那些肉麻的话,因为这可能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用这种认真的口气和不含其他杂质的感情跟你这样说。昨晚我没有回家,可能是出于近乡情怯,担心我在看到你之后会打退堂鼓,你可能会说这样的退缩是不明智的,但即便我们已经亲如一体,我也仍然会对套牢你的未来怀有隐虑,我不想让我显得很自私,然而你知道,岁月不会让我变得更胆怯,我的性格和人生经历就注定了我会想方设法达到我的目标,这也是这枚戒指现在出现在你眼前的原因。”


海尔森凝视着康纳,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存留在两人之间的就只是远处灯塔的光照,每晚如此,不曾止息。康纳从海尔森紧绷的脸上读出刻意隐藏过后的紧张,他有多久没看过海尔森这样了?自从他爱上海尔森之后,这种情绪似乎更多地会出现在康纳脸上,怕这只是父亲的责任和不该存在的移情,都说一个人会和自己的爱人变得越来越像,可能海尔森只是被他传染了而已。不过从今天开始,他不会再去比较或者质疑他们两人的感情,那样太愚蠢了,爱情又不是交易,也不是死后入冥界前需要过的天平,非得锱铢必较才行,他们的爱一样多,一样深,就像火岛的海与天,除过作为媒介的太阳之外是无法区分两者之间的差别的,因为一颗心必须得在两者的缝隙轮廓严丝密合的时候才能拼接在一起。


“爸,有时候听你说的话就好像在做阅读理解。”海尔森的眼睛像海水一样蓝,如果时光倒退十年,那双眼睛会不会更蓝,更透明,其中的爱意更不加克制呢?康纳想着,任由海尔森把那枚戒指套在自己的无名指上,沉甸甸的重量让他意识到自己已有归属。


“哈,别说你听了这话没有一点动容。”海尔森眉目舒展,搂过康纳的腰。


“但是你现在先别戴上那半边戒指好吗?”康纳与海尔森交换呼吸,发出低沉的,粘软的声音。


“为什么?”


“我想在之后的某一天,你会得到关于GPS问题的答案和属于你的那枚戒指。”康纳窃笑,望向远处的海滩,翻卷的白色浪花漫上来,留下密集的白色泡沫。


现在康纳终于可以和海尔森共享自己少年时期的星星和沙地了,在过了这么多年之后,在爱总算可以降落的时候,等到明天来临,他和海尔森就会踏上家的归途,等太阳再度升起。


他会迈进无数个新的一天,会长大一岁、两岁、三岁,在面向无限的预言中还有无数可能性,在与时间等长的一刻过后,康纳开始期待自己光明的未来。




End.


FreeTalk(作者有话说):这篇耗费了我很长一段时间查阅资料和规划路线,感觉自己都可以写个纽约旅游攻略什么的......如果我能当他们婚礼的见证人就好了,有这样的想法,所以成就了这篇文字。我的part到此结束,最后祝康纳生日快乐,希望你日日幸福🥰


评论(2)

热度(12)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